一颗闪烁而去的流星——亚琪同学追忆库尔勒市第二中学教师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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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闪烁而去的流星

——亚琪同学追忆

杨敦文(原创)

他是我的一位同学叫曹亚琪,1946年生人。瘦高挑儿的身材,两条腿似乎有点儿罗圈,但却是个名副其实的"飞毛腿"。不过他既不是我小学也不是中学的同学,更谈不上大学的同学——我们压根就没有机会上什么正规的大学。我们同属于一个十分特殊的群体,全称叫做: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库尔勒州二中师资培训班,简称为“巴州师训班”。我们这个班五十四个人,除两个女生来自新疆本地之外,其余都是1965年高中毕业高考落了榜从山东济南过去的。

一颗闪烁而去的流星——亚琪同学追忆库尔勒市第二中学教师名单

右后,曹亚琪,左手放在兜里。

一颗闪烁而去的流星——亚琪同学追忆库尔勒市第二中学教师名单

后排左二,曹亚琪。

亚琪是济南一中毕业的,在高三、二班(17级2班)。他篮球打得好,短跑尤其出色(他哥哥也是田径爱好者,是练中长跑的),曾经跑出过十一秒零三的好成绩。1965年亚琪也是高考落榜。我们去新疆师训班的这五十多个人差不多都是吃了有“家庭问题”的亏,亚琪也大抵如此。

来到巴州二中,亚琪也曾在篮球场和田径场上大显身手,还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百米的校纪录。亚琪平时说话一口地道的济南腔,语速较慢,喜怒哀乐溢于言表,而且说事儿的时候习惯眉毛上扬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很重视很认真的样子,开心笑的时候从来不出声连"哈哈哈"的嘴型也极少出现过——典型的"济南式"幽默。每当同学们夸赞他的体育才华时他总是呆在一旁抿着嘴不吱声,但也显出比较满意的样子。不过现在想起来,当时亚琪的内心是很苦闷的。他是带着"壮志未酬"的心情来到边疆的,总觉得自己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在济南一中练就的一身田径功夫眼看要付诸东流派不上用场了。他也十分想家,想念千里之外的父母亲人。

来到库尔勒的第二年也就是1966年,山雨欲来,“文革”已波及巴州。估计就是前面分析的原因,不知什么时候,亚琪悄悄离开巴州回了济南。

总算又回到了故土。但亚琪的日子并不好过:没有像样的身份,更没有工作,真的是一无所有。结果亚琪在邹平县乡下一所小学找到一份民办教师的工作,当然是教他熟悉的体育。就这样差不多干了三年。

亚琪的父亲在济南的齐鲁药厂工作,经过多次交涉,总算以顶替的方式把亚琪安排到药厂的子弟小学当体育老师,亚琪这才真正安稳下来了。尽管工资待遇很低,他仍多少有点儿如鱼得水的感觉,教学很卖力,工作很认真。可惜就这也好景不长。

那还是1977年,我和妻子要送两岁的大女儿去牟平她姥爷那里,从新疆回到济南家中。我们家在芙蓉街北面的庠门里,隔壁南邻是历下区教委的一个音体美教研室。有一天我出门,一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个教研室走出来,手里提着个水壶。那不是曹亚琪吗!我赶忙过去拉住了他的手。“我是敦文啊!”我说。亚琪起初一愣,过一会儿想起来了,然后慢吞吞地:“是你呀?怎么在这儿?”还没等我问他这句话,他倒先问起我来了。瞧他满脸的忧郁状,跟我对话中起码带了五个"唉"。讲话的语速似乎比原来更慢了,而且每一句话都没几个字:“在药厂”,“教体育”,“来备课的”。问他生活状况一个月多少钱:“甭提了”。

那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感觉,这伙计好像有点迟钝了,感情似乎也有点儿淡漠。本来十多年不见很喜出望外,有好多话想说好多事想问,不成想就这样结束了,颇有些鲁迅故乡》中见闰土的感觉——这比方当然很不恰当。我有些纳闷:这还是当初在州二中那个很活跃爱聊大天的亚琪吗?

没过几年,亚琪就因身体原因办了“病退”。估计肯定是已经无法胜任大运动量的体育课教学了——但凡能坚持,他是绝对不会轻易“退出体坛”的。然后生活拮据,沦落到夫妻二人去老东门摆小摊卖鞋度日。

之后亚琪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的大脑明显出现了问题。后来亚琪邻居反映的情况证明了这一猜测:亚琪已经患有脑萎缩症。大概是2006年吧,仍在新疆工作生活的赵建忠同学回济南探亲。热心的李春忠同学连忙打电话联系济南的几位同学一起聚聚,其中通知到的就有曹亚琪。那天亚琪确实应约赶来了。不料一看见春忠就问;“你就是赵建忠吧?”弄得春忠一头雾水:明明刚才在电话里两个人说过话的,怎么转眼就不认识了?当时建忠同学就坐在春忠身边的。

又有一次,在按察司街的一个酒店里同学们聚会,来的人不少,亚琪也来了。这一回更离谱了,从头至尾他就没有说过一句囫囵话。隐约听他好像说了几句有关比赛发令枪的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反复念叨着:“唉,一点也没正事儿!”不过当时谁都没在意。其实这就是大家跟亚琪的最后一次相聚!

就在2013年,亚琪同学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听说先是在齐鲁医院治疗,后来为了省钱转到市立一院。过去在一中教过亚琪的班主任雍君琦老师闻讯不顾自己九十岁的高龄,由梁平生等几位亚琪的同学陪着她专程到医院来看望亚琪。老太太当场就像见到自己亲生儿子一样老泪横流。雍老师当即捐款一万元,并央求医生一定要把自己这个学生抢救过来!这哪里还是一般的师生关系,这是实实在在戳心戳肺的母子之情啊!

记得那天是一月八号,王晓华和陈义光同学先去过了医院,然后把亚琪的情况打电话告诉了我。我跟李春忠同学得知亚琪住院并且病危的消息,就赶到市立一院去看他。来到病房,这时亚琪基本已经处于昏迷状态,鼻子上插着输氧管。我来到亚琪身边轻轻呼唤他:“亚琪,我们看你来了!我是敦文,这是春忠啊!”也许是有所反应,他闭着眼不断地喘着粗气,我分明看见他眼里流下了泪水!我们跟亚琪的家人询问了情况:大面积脑梗死!看来这回是凶多吉少很难挺过去了。我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那天我们待了大概有一刻钟,就带着依依不舍又万般无奈的心情告辞离开了,并商定过两天再来医院看望亚琪。

大概是一月十一号,我和春忠又约好一起来到医院。一进病房,发现亚琪的那个床位已经空荡荡的,连床上的床单什么的都换了新的。顿时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怀着忐忑之心问了问,原来是医院有规定每次住院最多十五天,不得已家人给亚琪办了出院,过些日子再回来继续住院。

2013年1月22日,噩耗传来,亚琪因大面积脑梗去世。这消息是亚琪的爱人王静打电话告诉大家的。于是我知道失去了一位好哥们儿,从此再也见不到亚琪了。

2015年是师训班进疆五十周年。为此我创作了《师训班,你永远催我向前》的歌曲,歌中一开始就唱道:"同学啊同学,你可记得他,你可还记得他",这里就饱含着对亚琪等离世同学的深切怀念。我又专门为已经去世的同学赋诗并谱曲。歌中唱道:"大步豪迈争冠亚,琪玉仙姿美名传",这两句诗的一尾一首两个字便是指我们的亚琪同学。(如今去世的同学又有张大珍、贾惠春、王象焱三位。)

念逝友

瀚海征程勇登攀,丹凤徘徊情意銓,

【程勇】【苏凤铨】

大步豪迈争冠亚,琪玉仙姿美名传,

【曹亚琪】【邱传琪】

几经风雨生新绿,惠敏超凡心如莲,

【陈雨生】【刘惠莲】

白云悠悠君何在,莫忘寄语慰人间。

【张大珍】【贾惠春】【王象焱】

亚琪已经离开我们整整十年了。亚琪的经历只是我们这个“师训班故事”的冰山一角。转眼五十八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如今谁还会记得当年曾经有这么一群在“家庭出身”的桎梏下被迫背井离乡远赴边疆“从教”的年轻人呢!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在戈壁滩上历经坎坷磨难,几乎人人心中都有难言的苦衷,都备尝困惑压抑的精神苦果。虽然如此,他们并没有因此而颓废潦倒,并不曾过多地怨天尤人,而是默默履行着做人的本分,凭着一颗纯洁无瑕的心,在塞外江南辛勤耕耘,为国家社稷贡献了自己的全部青春。比如现在仍生活在新疆的张忠诚、南维彦、郭顶天(已改名郭澄)、张雪举等同学。

诚然,“共和国的脊梁”这样的重词与我们无关,但若用“心地坦荡,忠于理想”来形容我们师训班这些教育事业的“拓荒者”可一点都不过分。我们做到了“于心无愧”这四个字,用我在《人生歌》里写的诗句概括就是“于心无愧,美好人生”。

为写此稿,我跟亚琪的同班同学梁平生通了微信。知道我要给他的老同学写篇纪念文章他很感动也非常支持。深夜难眠,平生同学拿起笔写下了“关于曹亚琪一二事”的一段文字。

一颗闪烁而去的流星——亚琪同学追忆库尔勒市第二中学教师名单

关于曹亚琪一二事

梁平生

1963年一中开学,我和曹亚琪分在同一班。因我在五十年代(58——62)与他大哥同在体校,亚光在田径队,我在体操队,也挺熟了,所以我跟亚琪也成了无话不拉的好朋友。运动会上亚琪跑百米,当时很受同学们青睐。也有不少女生仰慕他,主动靠近他。我知道的就有两位(比我们矮一级)。我们班大美女X华也在其中。那时年龄小。亚琪和X华的事也挺有意思。每当X华去亚琪家,亚琪必叫上我,他跟她挤眉弄鼻子,我也看出点苗头来了。

有一次星期天,亚琪叫上我去X华家。X华家挺远,在经六纬七,我们走去的。她家住一单间二层小楼。我们悄悄爬上去。刚走了三分之二样子,上面X华听到声音就问:“谁?”吓得亚琪慌忙下楼跑了。我上去给X华说“亚琪来了。”X华说“人呢?”我说“又跑了。”X华听说后,拖着一双布方口鞋,没顾上提鞋就跑下楼追出去,边跑边喊:“你跑什么!”这时亚琪不好意思,扭扭捏捏跟X华回来了。在她家玩了一个多小时,X华的妹妹回来了,我们就走了。

高中毕业,X华考上曲师(曲阜师范)。我们都落榜了。亚琪心里空落落的。正好学校通知我们班七名同学去新疆。没有亚琪。他觉得待在济南没什么希望,积极要求去新疆,后来批准了,就跟队走了。六六年“文革”,新疆武斗很凶。亚琪回家心切,从新疆回到济南,想法把户口落到邹平。再后来顶替父亲到了齐鲁药厂。因体育好,在厂办小学当了体育老师。由于齐鲁药厂变成私企,厂办小学也没转成公办小学。他属于工人,工资待遇很低,所以一直情绪低落,感到很憋屈。

亚琪的爱人在企业,下岗了。为了生活,他家在东门小商品市场卖鞋。多种原因,他身体并不好。2012年长了病,是脑梗。医院有规定住院只能半个月,然后办出院,隔些日子才能再办住院。亚琪病重,他爱人打电话给我说了当前的困境,我就联络了在济南的老同学。班主任雍老师闻讯和同学们一起到病房看望亚琪。听说他家有困难,老师当时就拿出一万元钱资助亚琪就医,亚琪在病床上眼含热泪说不出话。由于亚琪脑梗是在脑干,没多久抢救也无力回天,于2013年1月22日去世。

一颗闪烁而去的流星——亚琪同学追忆库尔勒市第二中学教师名单

2019年母亲节,梁平生(左一)和刘乐善(右一)登门看望93岁高龄的雍君琦老师。师生见面如同母子般亲切。

一颗闪烁而去的流星——亚琪同学追忆库尔勒市第二中学教师名单

茫茫夜空,一颗颗流星闪烁而过,那里面想必就有一颗是我们的亚琪兄弟。

2023年4月20日 午夜 于泉城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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