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喜鹊·二（豫剧改小说）

夜深人静，人们早已散去，苦妮大娘简陋的养老房里，煤油灯下（当下大多地方都已通电，苦妮大娘却还点着煤油灯，可见她三个儿子的不孝），捧着老伴儿的遗像哭着说：“他爹，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吧？明天咱得挪挪窝了，记得当年这房子还是你带人修起来的。他爹，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带你一块儿过去。”哭到伤心处，苦妮大娘抱着老伴儿的遗像捶胸顿足，又道：“孩子也有难处，你别怪他们，你怪就怪我，是我没有管好这个家呀！”可怜的苦妮大娘，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替三个不孝子开脱。

第二天，按照抓阄结果，苦妮大娘就搬到大成家去了。

转眼二十七天过去了，这天一大早，苦妮大娘送大成家的闺女小玲上学，苦妮大娘帮小玲把书装到书包里，又摸摸小玲的头，小玲一脸享受，祖孙情深。

苦妮大娘把小玲送到门口，小玲上学去了。苦妮见院子脏了，就拿起笤帚扫地。这时候大儿媳王金凤赶集回来，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肉、大葱、瓜子等吃的东西。苦妮大娘正低头扫地，没看见她进来，金凤往一边一跳，说道：“咦咦咦，娘，你这是扫地还是扬场啊？

苦妮大娘说：“我没看见你进来，来，娘给你打打土。”说着就要拿笤帚把给她打土，金凤赶紧阻止：“哎呦呦呦，算了，我这当儿媳妇的让娘给我打土，我还怕折了我的寿限嘞！”

苦妮大娘赶紧赔不是，说：“金凤，娘老了，没材料。”金凤坐到屋檐下，阴阳怪气道：“没材料，没材料，你要是没材料，那边放着养老房，这边还得轮流伺候，老母鸡站门前——两边叨食。”

苦妮大娘说：“金凤，娘的养老房不是还在修补吗？”

金凤从篮子里拿了一把瓜子，只管自己嗑着吃，也不管苦妮大娘吃不吃，说道：“捂眼吹笛儿——一配一搭，这闹了半天，不就是给老二家腾了个盛货的仓库吗？”苦妮大娘说道：“仓库？我咋知道老二家安的啥心哪？”

金凤又道：“东西路，南北拐儿，人人都有偏心眼儿。”苦妮大娘陪着笑，说道：“金凤，你有气娘不怪你，在你家差三天娘就到期，千差万错都怨娘没理。”金凤把瓜子皮“呸”地吐到地上，瞪着眼说道：“我说你没理了？”

苦妮大娘见状，想缓和气氛，摸着金凤的肩膀道：“好媳妇，你再莫要高声高气。”金凤往一边一闪，又往后一靠：“哼！”苦妮大娘往一边一歪，差点摔倒，趴到了篮子上，又道：“算娘我求求你。”金凤又阴阳怪气道：“算？蒜？我爱吃大葱，不吃蒜。”

苦妮大娘道：“唉！金凤，你就别生气了，今儿赶巧小玲和他爹都过生儿，咱娘俩就别再别嘴了。”

金凤道：“看看看看，我说你这当老了心眼拐蛊吧，明明是恁祖孙三代今天一起生儿，你偏只说他俩，说他俩就说他俩吧，还说赶巧，你要不说，恁儿能把你的生儿忘了？”苦妮大娘道：“忘不了。”金凤又道：“我这当儿媳妇的能不叫你过这个生儿？”苦妮大娘又陪笑道：“哪能啊？”

金凤脸一变，又道：“我一个外姓旁人，一大早去赶集，不就是给你们祖孙三代买生儿食嘞？小玲小，正长筋骨，我给他买了个烧鸡，恁儿干活累，我给他割了块肉，你这当娘的牙口不好，我专门儿给你换了块豆腐，中不中？”本来还笑着的苦妮大娘尴尬地说道：“中中，娘老了，过不过生儿能咋着，都73了。”

金凤挎起篮子要往屋里走，听苦妮大娘说自己73了，回头道：“呦！娘，这73可不好听啊！”苦妮大娘道：“73，84，阎王不要自己去，是娘的坎儿。”金凤道：“我说嘞，这过坎儿还要再咬你大儿一口再走。”刻薄的金凤全然不顾苦妮大娘的感受，直接把人到73是个坎的事说了出来，还说苦妮大娘临走还要咬他们家一口。金凤说完，“哼”的一声，扭头就进屋了。

苦妮大娘听到金凤这全然不顾她感受的话，只气得天旋地转，踉跄了几下，差点倒在地上，哭道：“一句话，一把刺，让人心寒，忍不住苦泪流，滴湿衣衫。年轻时我曾把那《墙头记》看，把里面的人和事当成稀罕看，至如今才知道那不是把戏演，人老了活着没人待见，二十七天三天两头给我脸色看，我苦泪暗咽，强装笑颜。普天下啥都能挑，啥都能选，唯有这娘与儿不能替换，摊上了就得认，苦果自咽，求一个忍气吞声保平安。”

这时志强媳妇和小兰妮来了，一人端着一碗烩菜，一人端着一碗鸡蛋，没进门就叫“大娘”、“奶奶”。苦妮大娘赶紧招呼两位好邻居。志强媳妇说：“俺爹说你今儿生儿嘞，专门让我做了一碗烩菜给你送来。”小兰妮说：“俺爷说，老换小老换小，你苦妮奶奶今年都73了，得煮几个红鸡蛋给你补补身子。”苦妮大娘道：“难得罗头大伯和志强家里都还记着我，其实俺大媳妇想的可周到了，专门给我准备着生儿嘞。”

小兰妮说到：“周到不周到，邻居都知道。”志强媳妇道：“大娘，今儿个生儿，也没换下新衣裳啊？”苦妮大娘道：“备下了，备下了，一会儿我就去换，你大嫂待我可不薄。”苦妮大娘还在打掉牙往肚里咽。

小兰妮道：“奶奶，你哭了？”苦妮大娘道：“傻妮子，好好的日子，奶奶哭啥嘞？”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道：“这人一老啊，就迎风落泪，要不常说人老三无才，迎风泪就来嘛？”志强媳妇说：“可不，俺爹也是迎风就流泪。”

苦妮大娘说：“你公公可是个有福的人哪。”小兰妮说：“那当然啦，俺志强叔娶了个孝道的好媳妇。”志强媳妇笑道：“兰儿，看你会说嘞。”小兰妮说：“要不乡里咋会给你挂个好媳妇匾嘞？”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三个人这一笑，可把屋里的王金凤给气着了，她觉得这是在变相讽刺她，忍不住就出来了，说：“呦！这三个妇女一台戏，可是一点都不假呀！志强家的小媳妇领着小兰妮儿，来俺家唱起嫂姑贤来了。”

志强媳妇觉得不对，赶忙解释说：“大成嫂，俺来看看苦妮大娘。”王金凤说：“是啊！你们要不来看看，俺婆子这生儿都过不去。”小兰妮毕竟年轻，沉不住气了，说道：“你说话呀这么不甜唤人嘞？”王金凤说：“小兰妮儿，是我说话不甜唤人啊？还是你们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小兰妮说：“你出口骂人，真是个泼妇！”这句话可把王金凤这个泼妇气坏了，掐着腰往小兰妮跟前一蹦，说道：“你说啥呀？”

苦妮大娘赶忙劝道：“金凤金凤，都是乡里乡亲的老邻居，人家也是好意。”王金凤正有气没处撒，听苦妮大娘这样说，眼一瞪说道：“你算了吧，你要不说东道西抹眼泪，人家能假惺惺关心你？”人家两个人的好意，在她这里变成了假惺惺的关心。

志强媳妇想化解矛盾，说道：“大成嫂，苦妮大娘可是没说过你们妯娌一句不好。”王金凤笑里藏刀地道：“中啦中啦，你是全乡闻名的好媳妇，地方上是拥军模范，部队上是模范家属，我王金凤要能处在你这个位儿，我也能二踢脚上天，一炮两响。”说着坐在先前坐的凳子上。

小兰妮忍不住了：“志强婶咋啦？比你好过？老公公瘫痪，每天擦屎刮尿喂汤喂饭，你能来得了？”

王金凤道：“人家是十八亩地一棵谷——单根独苗，伺候到老一蹬腿儿，家产全落，俺图个啥？”志强媳妇不想那么尴尬，上前去扶王金凤，说道：“大成嫂！”小兰妮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说道：“婶子，有那句话咱还暖暖肚子嘞，咱走！”两个人向苦妮大娘告辞而去。临走，小兰妮气不过：“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志强媳妇息事宁人，说：“走吧走吧！”

王金凤拉长声音说：“哎！真孝顺，咋不住在俺家，尽尽恁的孝心。”苦妮大娘赶紧陪笑道：“金凤金凤，好孩子，有气你往娘着撒，都是乡里乡亲，别得罪了。”王金凤睕了一眼苦妮大娘，道：“都怨你，整天装可怜，让人觉得我对你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苦妮大娘解释道：“金凤，娘没有。”王金凤猛地站起来说道：“哎呀，你拉倒吧！就没见过你这吃里扒外的老哩，老二家你弄个盆盆喳喳，现在又来搅和俺家，你想咋着？”苦妮大娘连连解释：“娘没有，娘没有。”

《花喜鹊》是当代优秀豫剧剧目，1998年由已故豫剧编剧王豫生老师创作，2017年拍摄成豫剧电影，由河南小皇后豫剧团演出。因《花喜鹊》剧情太过感人，为弘扬孝道文化，为了让这样好的作品更多人知道，特改编为小说，在此特向创作人王豫生老师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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