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喜鹊·三（豫剧改小说）

大成突然从外面进来，喊道：“咋啦？咋啦？这又是咋啦？娘还能在这待几天哪？三天两头生气，你让我在乡里乡亲面前咋站嘞？”说着把披在背后的上衣甩到前面，使劲抖了两下，以示生气。

苦妮大娘赶紧解释道：“大成，不怨你家里的，不怨你家里的。”王金凤拉长声音道：“呦！当家的回来了，都怨我，叫杨大成看着咋办吧！”大成气得不行，要动手打王金凤却又不敢，只气得从嘴里蹦了一个字：“你！”苦妮大娘劝和：“大成，不怨你家里，真的不怨你家里。”大成道：“娘，你先回屋歇歇，一会儿我找她算账。”把苦妮大娘劝进了屋。苦妮大娘临走说：“大成，别发火，有话好好说。”

王金凤可不是省油的灯，喊道：“把火点起来了，还装善人！”大成来到王金凤跟前还没说话，王金凤道：“好哇！杨大成，今儿我倒要看看，你是动刀嘞还是动枪嘞？”大成赶紧道：“我的祖奶奶，你少说几句中不中？”王金凤道：“少说？我早就憋不住了！”大成陪笑道：“金凤，27天都熬过去了，哪在乎这几天嘞？”王金凤道：“亏你还是当老大嘞，明明就是二成两口子想霸占养老房，打着修房的旗号做盛货的仓库，你没看出来？”

大成嫌丢人，赶紧捂住王金凤的嘴：“不管是修房还是放货，轮替着养活咱娘，咱没话说，也费不了家里的几块几角。”王金凤气道：“说的轻巧！”

大成道：“再说今天是咱娘、我和小玲过生儿嘞。”王金凤用手指一戳大成的额头道：“过生儿？提起过生儿我更生气，杨大成你想想，一年十二个月，三个月轮一遍，年年过生儿到咱家。”大成一捂头：“唉！我手气背，抓了个头一名。”王金凤道：“叫我看哪，分明是老舅让小兰妮做手脚了。”大成道：“自己手气背，怨人家干啥？”说着就往屋里走。

王金凤道：“手气背手气背，你咋不说你心眼儿实嘞？”指着志强媳妇和小兰妮送来的烩菜和鸡蛋说：“给，看看吧！”大成道：“这是咋回事？”王金凤道：“咱娘过生儿，咱们没说不孝顺吧？街坊邻居跟着掺和啥？这不是让人笑话嘞？哼！一定是娘在背后扇风点火，真是气死我啦，这27天，我生了27天气。”大成道：“你气啥嘞？”王金凤道：“我气你是个榆木疙瘩脑袋，哎呦！气得我心窝疼。”

大成赶紧扶住王金凤：“金凤，你有心疼病，可别再犯了。”王金凤闭住眼捶着心口道，“哎呦哎呦。”一看就是装的，她的心眼儿可多着呢。大成道：“一会儿，我跟咱娘说说，别说没有，就是有，家丑不可外扬，乡里乡亲还能亲过自己的孩子？”王金凤一边摆手一边“哭”道：“哎呦！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大成扶着她起来，道：“人老了难免糊涂，消消气，消消气，一会儿小玲放学回来了，让孩子看见多不好。”说着扶着王金凤进屋去了。

大成和王金凤刚进屋，三成来了，一身乳白色的西装，黑蓝色的裤子，棕色的皮鞋,兜里装着把小梳子。临进门吐了一口唾沫到手上，从兜里掏出小梳子，梳了梳头，一瘸一拐地进了门。他到门口不进去，先是东张西望地看了一遍，突然听到大嫂王金凤在喊：“哎呦！哎呦！”逗起了他的好奇心，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哥窗户外往里偷看，看到大哥正在给大嫂揉心口，不由得笑了起来，一瘸一拐进了屋，说：“哥，哥，这大白天的，你跟嫂子在这儿干啥哩？”

大成道：“你嫂子的心疼病又犯了。”

三成道：“呦，嫂子的心疼病又犯了？俺嫂的病是来的快，走得急，只要俺哥一伸手……”说着坐到床边搂住王金凤，抓住王金凤的手。王金凤站了起来，从三成怀里挣脱，手也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说道：“三儿，又跟恁嫂子耍贫嘴嘞不是？”说着坐到茶几边的大成旁边。大成道：“三儿，坐坐坐。”三成则坐到一张椅子上。王金凤道：“三儿，我跟你说，咱娘的生活费，你可是拖了27天了。”

三成从椅子上下来，坐到茶几对面的凳子上说：“嫂嫂，我跟大哥大嫂打交道，哪会耍赖？崭新不枯楚，能当刀切豆腐，20，20。”说着从兜里掏出20块钱，交给王金凤。

王金凤道：“还你10块。”三成道：“不用找了，不用找了。”王金凤道：“咋啦？这钱是过生儿用嘞？”三成惊讶但：“过生儿？”他显然把老娘的生日给忘了。

王金凤又说：“今儿个咱娘生儿你都忘了？”三成脑子来的挺快，一拍大腿说：“哪会忘？”他一回味不对，说：“哎！嫂，这咱娘在你家过生儿，碍我啥事？”王金凤道：“那你这钱是咋回事？”

三成道：“俺大哥自幼对我不赖，大嫂你打过门咱就合得来，俺二哥发家早，他为人不正派，哥嫂恁是我的菩萨奶奶。”说着举起双手对着哥嫂连连作揖，把大成两口子逗得只笑。三成接着说到：“上个月在城里谈了个恋爱，虽说是手有点残，皮肤也怪白。俺俩是弯刀对着瓢切菜，一个打工妹，一个打工仔，我虽然不全活，她也有点残坏。她不嫌弃我，我更把她爱，俺俩谁也不嫌谁埋汰。俺两个恋着爱着，恋着爱着，就租到一起合铺盖。”

大成道：“耶？这没结婚就住到一起，那算啥嘞？”王金凤道：“就是。”王金凤虽奸滑，也还不能接受这新式恋爱。

三成道：“这叫做没结婚先试婚，流行现代派。”王金凤一推大成道：“这城里现在咋都兴这嘞？”大成道：“就是。”俩人对现在的恋爱观实在不能理解。

三成又道：“俺俩的感情深，深呐深呐深深似海，就是有两点，让我难掰开。第一条单门独过，谁也不能把老人带。第二条，城里租房谁也不能下乡来。”听到这里，大成两口子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本来笑着的脸凝固了。三成又说：“眼看着下个月就轮到我伺候咱娘，我的亲哥哥，我的亲嫂嫂，恁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叫三弟我下不来台。”王金凤看了三成一眼，跷起了二郎腿，把头扭到了一边。三成接着说：“老嫂比母将弟怜爱，到时候拜托恁将咱娘安排。”

听到三成不想伺候老娘，王金凤猛地坐正，指着三成说：“你东一榔头西一拐，我听了半天才明白，你不想养活娘，还想耍赖。”三成解释道：“不是嫂，不是……”王金凤又道：“你是怕扎手，把圪针往俺怀里塞。你给我20，我还你10块，咱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三成还要拿着钱往王金凤手里塞，王金凤忽地站起来，把他推出门外。大成在一边一直“咦咦咦”，想拦却插不上话。

三成恼羞成怒，喊道：“咋啦咋啦？大哥成了家，二哥有老婆，就兴我小三儿打光棍儿？”王金凤道：“是谁让你打光棍儿嘞？是我让你打光棍儿嘞？你大哥全活，你二哥外加精明，是谁让你小三儿是个踮脚嘞？”三成一听，彻底翻脸了：“王金凤？你撒泼撒到我头上了，别觉得我残疾，孬好我在城里混，啥拳我都会，让你看看，这猴拳、蛇拳、少林拳，我都会！”说着装模作样摆起了架势，还没耍两下，不小心脚下一绊，倒在了地上。引得王金凤轻蔑一笑。三成扶着地站了起来，在那“哎呦呦”叫唤。王金凤一拍大腿，说道：“别说你蛇拳猴拳，驴拳马拳我也不怯你！”

大成觉得丢人，说：“中啦！中啦！今儿个是咱娘生儿嘞，你们安生点中不中？”王金凤道：“好哇！好哇！人家打你左脸，你把右脸伸过来，人家骑在你头上拉屎，你在下面用嘴接着。这家是你们杨家人的家，这过生儿是你们杨家人过生儿，我一个外姓旁人，我图个啥？”

屋里的苦妮大娘听到外面大儿媳和三儿子吵架，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是个多余，自己不该在这里待着，给孩子们添麻烦，轻轻地把老伴儿的遗像拿起来，放到到铺盖里面，卷起来抱着就出了门。

这边王金凤越发撒起泼来，把志强媳妇和小兰妮送的烩菜和鸡蛋从桌子上扒拉到了地上，地面上顿时一片狼藉，碗碎了，碗里的烩菜撒了一地，鸡蛋也破了，鸡蛋清和鸡蛋黄搅和着流到一起。

苦妮大娘抱着铺盖卷到了院子里，说：“别吵了，别闹了，娘不是那糊涂人，娘不能不顾大成这个家，也不能叫三成娶不上媳妇，我走！我走！”。大成赶紧去夺娘怀里的铺盖：“娘！这27天都过去了，就差这三两天了……”

大成还想再说，王金凤发作起来，瞪着眼指着大成道：“杨大成，今天这牌可是咱娘摊开嘞，你要娘，你就别要老婆！咱俩离婚！”说着哭着喊着跑进了屋里，在屋里哭闹起来，场面一时不好收拾。大成也没了办法，不敢怨他媳妇胡闹，反而怨起了老娘，把铺盖卷往地下一放，喊道：“娘，你这是折腾啥嘞？”三成道：“娘，你就不能可怜可怜俺这俩穷兄弟吗？”

苦妮大娘气到极点，摇晃了几下，差点摔倒，颤着音说到：“是啊！是娘不该折腾，娘该可怜你们。都怪娘不会疼儿，没材料，都怪娘不会疼儿把心操。

几十年娘的苦水白泡，拉巴恁兄弟仨娘算白熬，恁爹爹操劳过度下世早，一家人的吃喝穿戴都在我苦妮身上挑。大成儿你自幼身体不好，娘也曾医院里卖血给你把病瞧。二成他整天饿得嗷嗷叫，娘也曾顿顿饭撇汤水，给你们把那稠的捞。三成你得急病，娘黑夜冒雨背着你往那县城跑，险些跌下山涧命赴阴曹。五黄六月，娘让恁唱着笑着在那树荫里闹，娘可是顶着日头跪着挪着把那苗来浇。十冬腊月恁穿着棉衣上学校，娘可是裹着单衣，淌着雪水把那粪来挑。至如今恁三个成人娘变老，我咋再也看不到膝前呈欢、吵吵闹闹，喊娘叫娘的我的三个宝宝。想不到二成他把娘的铺盖往外撂，想不到在你老大家，娘自己烧火燎灶像是把饭讨。更想不到，三成你还未轮到先把挑撂，难道说当娘的不让你把媳妇要？明明是多嫌娘老没材料！”

苦妮大娘越说越生气，加快语速哭着说道：“恁如今一个个长大成人，恁如今一个个丰满了羽毛！恁如今一个个奔上致富道，恁如今一个个自己筑小巢，恁如今看着娘老，恁如今一个个对娘耍刁！娘虽老，也不至动弹不了；娘虽老，也不至饿死荒郊；娘虽老，也不至害儿不孝；娘虽老，也不至再把没趣讨，娘如今一走，一百了！”说着苦妮大娘站了起来往外走。

三成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拉住老娘的手说：“娘！”大成也赶紧站起来，拉住老娘的手，苦妮大娘甩开两个不孝子的手，继续说道：“免得恁一个个推推搡搡，吵吵闹闹把娘往门外抛！”大成和三成也都哭了起来。

王金凤在屋里听到这一切，怕苦妮大娘留下来，自己给自己加戏，哭了起来：“哎呦哎呦，疼死我了！活不成了！”大成听到王金凤在屋里哭，扇了自己一耳光，走进屋里。

三成继续逼老娘：“娘，你就成全你这残疾的儿吧！”说罢哭着跪下来抱住老娘的腿，苦妮大娘捶着三成的背，哭得泣不成声。哭罢，苦妮大娘抱起铺盖卷，迈开大步，绝绝地走出了院子……

《花喜鹊》是当代优秀豫剧剧目，1998年由已故豫剧编剧王豫生老师创作，2017年拍摄成豫剧电影，由河南小皇后豫剧团演出。因《花喜鹊》剧情太过感人，为弘扬孝道文化，为了让这样好的作品更多人知道，特改编为小说，在此特向创作人王豫生老师致敬。